<候車吧檯>  文/楚狂


  那個黝黑短小的女人從紅綠燈那邊走過來,坐在長椅另一起點,我在另個平行的起點,背後是平常就不太有人光顧的麵店,尤其周末就更不需要張羅蚊蟲,於是鐵捲門隔開了裡外,偶有老舊鐘擺的哀鳴透將出來。黝黑女人點了第二只菸,煙霧成為長椅上兩個終點之間拉下的鐵捲門,許多公車靠邊停在我的腳尖處,那個點菸的女人在等哪個靠站的公車吧?

  不禁我仍可想起且歷歷在目有如恥毛的許多年前,曾和一位少女靜等一輛公車,那還不會說話的幼稚年紀,那雙手支吾著不知道該插在哪個口袋的華年,我和那位少女在很多時間軸裡沒有(抑或是不敢)話題投射,沒有太多裝扮的那位女孩,我和她方才從一個充滿人語笑聲的訣別宴席離開,且搭著同一班同一箱捷運列車來到這裡-醫院前耳鳴著充滿人語笑聲的公車站牌。捷運上很豐潤因為長椅上並非我和少女並排,所以我總能搭上另些同學拋射的話語偷偷靠近偷偷細聞少女的髮香。剛剛那場短暫且不可能記憶的訣別宴的那位少女非常醒目和吸引,她應是那場域裡唯一未刻意返家更換華衣撲粉上油的少女,只著暗藍色的長袖制服和學校外套,我與她與黑夜的公車站牌,與彷彿不斷倒帶來來去去的各種無數冰冷身體,我非常納悶為什麼他們總可以預知靜默而能夠備齊好手電筒和精準的4號電池?我和那位少女不敢言語,更不敢竊笑地伸進褲檔掏出準備好發射的手電筒,我十分恐懼(那她是因為甚麼?)開關on的瞬間妳或我會在微薄的萬花筒霓虹燈裡旋轉、嘔吐出不小心疊合交配但再也無法治癒的畸形兒。

  鏡頭調回鐵捲門前被刻意泛黃的定格相片,手電筒和鎂光燈已被煙霧成功取代的時間洪流,支點另端那個黝黑一身白的女人第二只菸還未熄捻,便等到了她的男人,粗短的小腿從對向那側跨上黝黑且噴著黑氣的老舊偉士牌機車,粗短黝黑的右腿跨上皮墊瞬間,裙底閃現七彩但可能正在發臭如我舊家門前常因豪雨過後七彩繽紛陳年積臭的溝渠的多種汙穢物集合的,內褲,那個第二只菸沒有燃燒殆盡就騎上男人的那個女人,「是不是刻意的?」我想,但我永遠也無法知道絲毫命案現場可能被遺留的線索。
正如許多年前我和那位少女在沉睡中期待永遠不會從上個街角轉過來的公車的那個無法褪色的定格,少女也跨上空曠無人的公車以後,是不是刻意為之我再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少女把她唯一裸露在外、從髮線如瀑布般滑下纖細柔軟、閃爍彩虹般曲線的,那只屬於少女的優雅的頸脊,竟然隨意地暴露在外任我注目呆滯,直到下個瞬間僅只她一人的公車門嚕嚕地關上。我永遠不知道,她是否在舉步跨上新的啟程的瞬間念頭就決定將手電筒點亮附著於耳後了嗎?抑或因為道別但會想要無情地烙印在鍋底的逐漸會乾枯的花蕊?我不知道,我再也不知道任何隱喻和象徵了。但那正發生於眼前反胃的猥褻竟與曾經優美且不斷回放的慢鏡頭回憶噁爛的相似卻又無法存在任何對稱,就像對折了影印紙之後竟悲傷的發現那是張菱角誇張外露毫無掩飾的不規則多邊形。

  蹲踞路邊被菸霧包圍,偉士牌嘟嘟進入下盞路燈的長影縮進裡。看到兩隻同樣黑白相間的貓從前方山坡的二個對角互相靠近,互相品嗅(甚至可能還舔了)另隻鹹膩腥臭且可能一輩子都忘記洗過的屎眼,之後還是興致蕭索地朝對方過來的路徑走開。曾看過一個有關貓的節目介紹說,當貓走失以後無法像狗一樣總能找到返家的路,因為他們不太會在每個經過的陰暗潮濕的角落,留下可能在許多年後需要回頭追索的排泄物。

    101/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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