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養化-小琉球>  文/楚狂


  計畫兩周的小琉球,六平方多公里點大罷了,一路騎車環島不過半小時,只因上周六清晨五點半起床,喵的,在下雨。

  不經意選在6月29日晨衝,起初還頗高興前往東港的客運上竟沒有其他人了,應該正如計畫中的上船、登島、環遊云云進行。但生活就是不斷畸形,逼你妥協--候船站這滿溢到馬路中間的排隊人潮是從哪擠出來的?暑假發動第一天。

  登陸白沙碼頭,至少不需要全副武裝扛槍高跨步快跑前進十五呎臥倒灘頭分不清汗水海水一身濕鼻腔湧入一堆沙了。
  從容地魚貫擠或被推出岸板,藍、黃、綠彩帶橫貫上方權作遮陽棚,碼頭邊緣男女老幼老少咸宜的舉著形狀、顏色、設計各異的方牌,不仔細看還以為正經過某個熱帶南國的露天出境大廳,唯不同在於這些告示著機車出租、民宿餘位、餐廳特色等廣告,推銷給相較當地居民白汗衫土色短褲的--奇形怪狀遮陽帽及罩下頭髮、花式太陽眼鏡、鮮豔衣著、血紅高跟鞋、油指甲粉黛香水的觀光客們。
01

  緊接幾步路遠,就像剛穿越出境自動門那樣的距離,兩三位叼菸嘴角檳榔渣的黝黑大叔疾趨過來:「少年仔,租機車不?」然後一整排光亮店面肩並肩列在碼頭周圍,全部都是應觀光客而生的食衣住行,而這,已是小琉球了。
  當地人黃慶祥曾回憶1970年代的小琉球形象:一座島便是一座村落,男性為當「水牛」(漁民)而實習,;女性則多為「織女」等婚嫁,小島內是近乎與世隔絕的漫活景致,生活只有兩種選擇:「煮食」和「讀冊」。(《小琉球手記1970》。2001。)
06

  已不知何時起全島只見資本主義現象流竄白晝黑夜、巷弄街頭:觀光客比島民還多,沒有紅綠燈的祥和公路上,盡是碼頭周邊租出的機車。過去的漁船有些已改裝成載運「彼邊人」(台灣島人)的噴射快艇;或為了繼續叨擾珊瑚礁生態的潛艇船了。漁港的海是黃色的,比左營軍港還汙濁,足見來往船隻所排放機油之頻繁。但這其中沒有對錯,甚至若從島民的角度來看,觀光產業的繁華多少改善經濟,最重要的,使居民多一項職志得以選擇,黃慶祥在其<海殤>中謂歎:「上馬下海三分險」,若能有另種選擇,多數人仍不願當漁民。但「小琉球的海岸線長約12公里,沿岸有大大小小人工港澳總共七個,平均不到2公里就有一個人工港澳。......附近海域的珊瑚破壞率最高,有百分之五十到八十的珊瑚遭到破壞。這個你不知道的島嶼,是一個過度開發的地方。」(黃康妮。公視。)自然的死亡在資本主義下似乎就是必然,「智慧是對自然犯下的最大惡行」(尼采),這裡仍是台灣無數過度繁華的觀光區之一了。小琉球先後設立三大風景區,以及由公家設立的收費站也是我在其他地方聞所未聞的,由此更可以看見觀光產業對於地方經費的貢獻程度。沒有誰對誰錯,只要有人類,就有欲望。

  環島公路建在高於海平面許多的高地上。從遊客中心轉出去,就是眼前一亮的藍綠色海洋,小琉球是個無論在何地,只要眼前沒有障礙物,就一定可以看見海的地方。想到陳育虹,該是我看過愛戀海以及描寫海最多的作者了。然而第一個閃掠腦中的,是七年前在好望角山稜上遠觀大西洋的驚嘆。觀賞過台灣東西北南各場海洋,就屬這裡最適合批上「澄淨清澈」的匾額!那時高約十層樓的好望角,我看見海豚吞吐水露;此際同等高度上,浮潛者的潛水衣顏色清晰可辨。
02

  幾塊漂流木的灘岸,裸礁堆疊,大小寄居蟹前後左右在礁孔縫間飄移,眾潛水者佈滿潮浪帶等待指令,飄洋過海的垃圾載浮載沉,正如我的喜殤,混成一團。果然近看就是憔悴嗎?不禁比對去年在阿里山的舊步道間,一整個早晨竟然不聞任何鳥蟲鳴嗚。這片仍是翠綠的海洋,其實也只剩背景和舞台了吧,「誰知盤中飧,條條從海裡」。
03

  而我坐在面東的海灘,其實難以浮現無邊無際,不覺海闊天空,因為知道那邊也有座島,破敗著、墮落著的彼岸,讓試圖遙遠的目光只是被很近的遠處鐐銬拴住,無法成行。
04

  其實台灣確實美著的,詩人張日郡便曾以蝶為緯、詩為經,攝影一套台灣的優美。上周一位在美居留數年的兄弟以拆解糖衣般的語氣,緬懷本鄉的完美:「台灣真的很美,不出國永遠不知道台灣的好。」她不斷重複。
  但所謂優美呢?台灣各種團體、政府乃至無形的目的、主義,不屈不饒地一再攪拌這池春水,泥沙輪轉不停,觸目所及當然只有一再的混濁、污穢,似乎我們都不想要我們清澈,一意孤行,以為抗爭和辯論是一種進步,殊不知只是把自己的嘴唇遞給自己的牙齒嘶咬。

  原訂17點返程,實際提早了2刻鐘。
  船舷邊緣杵立一位女孩子,高速行駛的海風促使她不得不把淡棕鬢髮壓在耳後,想到那次椰林道上風也疾呼,看妳非常不耐反覆壓低亂飛的瀏海,只覺莞爾,要是再長的路,髒話都會脫口吧。
  女孩目光在船體外的波浪四散,也如那日四散的樹影,我永遠無法知道,一回回無聲的擦身而過,究竟有沒有一些憾事?亦或只是一而再的倦怠。
05
  妳梳海
  就是浪
  讓岸礁醒來
  鋪設整條海岸線
  擁抱更多浪潮


  小島在船尾推進器扭出的高聳浪花後,逐漸霧化,但兩個彼岸是如此靠近,以至於天晴無礙時,可遠眺彼此。駱以軍在某部小說中說台灣無法有鐵路文學,因為彼此的終點竟是這樣貼近,沒有硬座或軟舖,沒有自省思考的空閒,沒有長程的書寫。而生活,困境讓我們只擅長節奏感越發不可收拾的複製。
07

     102.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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