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電影《墨攻》看領導者的統馭手腕>  文/楚狂


  《墨攻》一片中對於上位者和下位者之間的互動,人與人之間的交流與信任,以及每個人相異的個性都做了頗為精細的刻畫,因此從此片中,筆者可以從劇中諸人的言行進一步討論出統馭領導上的技巧,進而演繹身為領導者所需要具備的統馭手腕。個性和統御方法較為鮮明的有梁王、梁適父子,革離、巷淹中兩帥,以及左右梁王想法的司徒和牛子張兩人。

  其中梁王是典型「末代君王」的形象,貪杯好酒,無論是邊境緊急還是趙軍兵臨城下,梁王始終沉溺酒宴,對於他而言,似乎趙軍的進攻與其毫無關係,珠不知「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左傳》),國家興亡連匹夫都有責,何況帝王?
  而且一個城池的陷落,國家的滅亡,遭到禍害的首當其衝就是領導者。如在赤壁之戰前夕曹操招降了荊州劉琮以後,挾兵八十萬進攻孫權,孫權滿朝文武大為恐懼,甚至無人膽敢主戰,都上言建議求和或投降,唯獨魯肅對孫權曉言利害:

  魯肅對曰:「向察眾人之議,專欲誤將軍,不足與圖大事。今肅可迎操耳,如將軍,不可也。何以言之?今肅迎操,操當以肅還付鄉黨,品其名位,猶不失下曹從事,乘犢車,從吏卒,交遊士林,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將軍迎操,欲安所歸?原早定大計,莫用眾人之議也。」(《三國志‧吳書‧周瑜魯肅呂蒙等傳》)

  這裡魯肅就是告訴孫權,大家都可以投降,只有孫權你這個領導者不行,最大的原因就是孫權如果投降了,曹操該如何安置孫權呢?孫權的存在對曹操而言便如同背上長了芒刺,隨時都有可能反被刺傷。同樣的道理梁王投降趙軍,被壓解回趙國,其身分地位頗為敏感,對於趙王而言,該怎麼處置梁王呢?或許宋初趙匡胤幽禁後唐李煜,最後還是寢食難安把他毒死的故事,可能會早些上演。而片中革離反勸說梁王將其捆綁送至趙軍一事雖有所雷同,不過魯肅是預知後事,而革離是動之以情,然而以利害關係提醒君王,藉由人們驅利避害的心理因素,加以打擊,卻又是同出一轍。但是也由此可以看出,梁王對於自己的處境可說是沒有基本上的認識,諸不知傾巢之下無完卵乎?
  而梁王這領導者,需要別人的勸說才有辦法下決斷,而所決定的政策,卻又反覆再三,可說是優柔寡斷。從開始時司徒建議迎戰不如早降,而派遣牛子張前往送書投降,待革離上殿勸說,又抱持了僥倖的心態認為趙軍可退,旋而改降為戰,墨子說:「志不彊者智不達,言不信者行不果。」(<修身>)這樣優柔寡斷的領導者,這樣意志搖擺的上司,革離怎麼會看不出來呢?如果看出來了,怎麼敢在虎口下工作呢?
  梁王以一國之君,敵軍兵臨城下夜夜笙歌而沒有直諫之臣,「君必有弗弗之臣,上必有詻詻之下。焉可以長生保國。」(《墨子‧親士》),足見梁國上下腐敗氣息已然形成,沒有忠臣賢臣,怎麼能夠保存國家呢?神射手子團的隱於軍中未被發覺;將軍司馬令犯顏上諫卻被誅殺兩事,更可看出梁國國勢已如風中殘燭,「國有賢良之士眾,則國家之治厚,賢良之士寡,則國家之治薄。」(《墨子‧尚賢》)纏人高張,賢士無名之下,革離的到來,無非是這艘已快沉沒的扁舟唯一救難的稻草。然而梁王卻「入國而不存其士…見賢而不急。」(《墨子‧親士》),墨子說,這樣還能夠保存的國家,他從未聽過。《六韜‧兵道》篇也有云:「存者非存,在於慮亡;樂者非樂,在於慮殃。」梁王這種打從心理就認為戰也好降也好心態,正好就是這一句話的反面教材。所以就老闆而言,梁王固然是不合格的;然而就員工而言,革離也不懂的良臣擇木而棲。伴君如伴虎,碰到愚蠢的上司那更是自尋死路。

  順帶一提梁公子適。梁適雖然只是梁國公子,但似乎在革離到來以前,其地位應屬於全城的軍事指揮官(片中雖言其為弓箭團指揮,筆者認為憑藉公子的地位,說是全國指揮官也不為過),也就是其相當於敵軍的巷淹中處於領導者的地位,就算之後革離到來,梁適仍具有相當的指揮權,而且梁適是梁國未來的繼承人,從影片中其人諸多行為也可以探討其作為一個準領導者所需準備、學習的各個方面,因此要討論領導統馭,也可以談談梁適。
  影片開始以太子梁適為首的主戰派與司徒為首的主降派彼此闡述自己的論點,筆者以為這除了是本片的開端之外,亦是在整片當中,戰和之間矛盾的角力與衝突主軸的開始。而從梁適之後沒有強加勸阻投降的表現,可以看出梁適的信心在一開始是搖擺不定的,在此的主戰,應是少年人的血氣方剛,相較於主戰的代表革離,其意志就沒有那麼堅定。
  然而相比其父梁王之下,梁適就顯得年輕有為了。此表現在滿朝文武都冀望苟且偷生的心態中,而梁適竟能積極迎戰,足見其還是具備相當的勇氣;另外對於革離的態度從一開始的輕視小覷,還有革離的出現和其對子團的提攜,都使得梁適的指揮官地位逐次下降,但梁適確也能在後來不但不記恨,還對革離的推心置腹,甚至想要跟隨革離左右一起學習墨學,種種皆表示了梁適並非自以為是,胸襟狹小的領袖,其富有進取心,更知道虛心學習,墨子云:「君子力事日彊,願欲日逾,設壯日盛。」(<修身>)對於一個正在成長中的領導者而言,梁適的未來該是位明君。

  而趙方的領導者便是將軍巷淹中。巷淹中是一個極富心計的將領,這從其一開始就收納梁城逃民,並且在宣揚己方之仁愛與厭戰,表示趙國和梁國可以不用作戰的用意,也間接的灌輸了梁國逃民投降的思想,而後再將其釋放回城,藉由其口宣傳趙軍的仁慈,試圖讓梁人的抗戰心理瓦解,孫子云:「用間有五:有因間…。五間俱起,莫知其道,是謂神紀,人君之寶也。…因間者,因其鄉人而用之。」(《孫子兵法‧用間篇》)此甚高妙,這也與三國演義中周瑜放蔣幹攜帶假情報歸曹有異曲同工之妙。另外也可以從巷淹中的「示形於敵,方寸之間知進退」的沙盤推演的模擬戰爭,深知巷氏了解不戰而屈人之兵的道理,無非就是「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孫子兵法‧謀攻篇》)然此卻也導致巷淹中陷入難以自拔的競爭,甚至到最後不得不死在自己好鬥逞強的棋局之下。
  影片前言有說,梁城之重要性只是阻礙了趙軍進攻燕國的去路,因此梁國的攻下與否,只是作為前線的補給基地而已,而梁王如此不濟,趙國只要遣一能言善道者,或能令梁國歸順己方,其次或處於中立也好。而影片中巷淹中也對梁城逃民陳述趙軍本來無意戰爭,為時所逼而已,因此梁國實在不值得趙軍浪費那麼多時間在此。然而在第一次大舉攻城失利以後,巷淹中為了勝過革離,可說不惜一切代價,甚至最後趙國遭受攻擊,而巷淹中執意不退便是因為其好勝心作祟,也令得趙軍上萬戰死梁城城下,發兵十萬卻無功而返的結局。
  一個領導者,不能夠驅使整個團隊為了追求個人的勝敗榮辱而做出相對應的政策。領導者要求部屬團結,以團隊為單位行動,自己所做的領導,當然也是整個團隊的利益為優先,團隊是要同舟共濟的,傾巢之下焉有完卵?領導者一意孤行,反倒會帶領整個團隊朝向死亡的結果,孫子說:「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孫子兵法‧計篇》)六韜也說:「兵者,國之大事,存亡之道,命在於將。將者,國之輔,先王之所重也。」(《六韜‧論將》)因此相對應梁王而言,梁王這領導者彷桀紂昏君般安逸享樂,對百姓生死,社稷安危渾然漠不關心;而巷淹中這指揮官則是沒有及時發現情勢不利,一意孤行,固執的想要扳回劣勢,由原先的主動漸漸變成被動,政策的錯誤將整個軍隊帶入死境之中。這兩種領導者都不夠稱職,雖巷氏勝過於梁王,然而卻碰上更高妙的領導者,將一盤散沙、潰兵、弱者提昇到可以擊退趙軍的層次,這是巷淹中始料未及的。

  再來講講墨者革離。革離以外人身分應援梁城,對梁城君將軍民而言,其威信、能力是需要經過審核的,即為將五才:「智、信、仁、勇、嚴」是否勘得一領導者之素質,梁城上下無法得知。因此革離需要一個令他表現的舞台,讓梁城上下對他產生依賴和希望。而且梁城上至國君,下至百姓對趙國已經抱有刻板性的恐懼以及逃避的心理,進而產生苟且的思想,「令民於上同意,可與之死,可與之生,而不危也。」(《孫子兵法‧計篇》)就是表示了領導者務求上下一心,才能引發出同仇敵愾的魄力。所以在進城之初,革離才對城民進行初步的精神喊話,其目的便欲使百姓知戰而善戰,唯有不抱持著逃避的心理才能面對它的發生。
  使百姓知戰,而後能戰,才能避戰。「備不先具者無以安主,吏卒民多心不一者,皆在其將長。」(《墨子‧號令》)所以凝結一個團隊的向心力,使之瞭解為何而戰,以及了解自己洞悉對手是非常重要的,知彼知己才能百戰不殆,這種作戰前的預備動作,對整個團隊的心理建設有著非常大的提升。
  而革離在整個梁國的領導階層之中,屬於「空降部隊」,突然接替了司馬牛子張的職位,難保不會令上位者忌妒,而且經過幾次有損及君王顏面甚至危及到君王利益的事件以後,更無法避免的令君王猜忌而有所顧慮,「君之所以患于軍者三:不知軍之不可以進而謂之進,不知軍之不可以退而謂之退,是為縻軍﹔不知三軍之事,而同三軍之政者,則軍士惑矣﹔不知三軍之權,而同三軍之任,則軍士疑矣。三軍既惑且疑,則諸侯之難至矣,是謂亂軍引勝。」(《孫子兵法‧謀攻》)如果在指揮之餘,上司卻居中影響,將會使整個團隊混亂甚至瓦解。
  因此革離在初來之際,不但對下需要振其戰力,曉其戰心;對上更要有所交代應酬,孫子說:「將者,國之輔也。輔周則國必強,輔隙則國必弱。」(《孫子兵法‧謀攻》)就是說作為將領的,不只要知兵善用兵,也要與上司打好關係,才能夠竭盡所能,不然影片就映證了老子所云:「大軍之後,必有凶年。」(《道德經》)兔死狗烹的結局了。
  因此綜觀來看,革離身為一個部屬和領導人,可說是失敗的,不但梁王不願用,且百姓最後也都為梁王歡呼,幾乎忽略了因為革離的到來才能擊退趙軍的最初因素。雖然「行賢而去自賢之心,焉往而不美矣。」(《韓非子‧說林》)革離最後擊退了趙軍,困殺了巷淹中,似乎一開始的目的是成功了;但在另外一個方面卻也表示革離為領導不得眾望所歸,為部署不知利益分配,權力角逐。其沒有深入探究君臣之道,太過鋒芒畢露,因此才導致事業上的成功也只是為他人作嫁衣而已。

  綜合以上各述,梁王之失,失在庸庸碌碌,不知作為;巷淹中之敗,敗在作為太多,躁急欲進反而速敗;革離成敗參半,有禦敵之功,惜不知守成,最後還連累多人跟他一起遭難。而司徒貴為丞相,卻只會明則保身,隨君王心意起舞,諸不知丞相為國家之首輔,當導順君王乃至君王步上康莊大道,不然國家滅亡將近。
  一個團隊的成功與否,當然是領導賢明,部下有能,但鄙意認為,最重要者乃是能夠體察自己的闕失,不斷的追求缺點的改進,才能帶動整個團隊不斷的前進。

       98/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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